幻象世界中的哑巴猪

木木

《三国演义》中埋汰曹操的地方不少，其中，最有名的当是他杀了吕伯奢一家后，说出“宁教我负天下人，休教天下人负我”这番话的故事吧。

有了这个故事的衬托，曹操多疑、擅诈、凶残的形象，马上跃然纸上。其后，虽然也很有些人为曹丞相翻案，说历史上根本没这回事，但罗贯中的故事编得实在太好，影响力太大，以致曹操想翻身，真就有点儿难。其实，要翻这个案，仅从罗贯中编的这段故事看，实在谈不上什么难度，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。

但凡有点儿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，猪这种动物，不但“第六感”超强，而且性格倔强，颇有些“不认命”的劲头，以致从屠夫下手抓它开始，直到被绑住四蹄儿，再到被人捅了脖子，都会嘶嚎不止，声音还特别有穿透力，别说在个农家院里，即使是前后三进、五进的大宅门，也一定会把全家搅闹得不得安生。

于是，问题就来了。曹操和陈宫闻磨刀之声在前，闻人窃窃私语在后，却偏偏听不到即将挨刀儿的那口猪的嘶嚎声，岂非咄咄怪事。如此古怪之事能发生，必须要有一些基础条件来支撑才行。比如，屠夫事先用破布堵了猪嘴，或者用细麻绳儿捆了猪嘴，猪就嚎叫不出声音了。但这种“脱了裤子放屁”的事情，一般都是文化人儿的“专利”，粗陋的乡下人，绝没有如此缜密的脑子。

再比如，吕家的猪，一向是被喂着安眠药长大的，目的是能吃了睡、睡了吃，长肉快，当然出栏就快；此时正是食后药劲儿发作之时，所以猪就没有叫。这大约也说不通，使出如此招数，需要的脑细胞实在是太多，那个时候的中国人显然能力不够，干不出这种事情来。

又比如，猪确实是扯着脖子大声嚎叫着向吕伯奢“求救”了，但曹操和陈宫装听不见，铁了心要灭吕家的门。如此逻辑，显然不是智力正常的人能琢磨出来的。如果曹操一开始就信不过吕伯奢，大可以过其门而不入，继续逃命就是了，没必要先进门寒暄再赐之以利刃，平添许多变数，这不是逃亡之人的思维路数；而且，知道误杀之后，俩人的内心还是很不安的，赶紧逃走，没像冷血杀手一样，坐等吕伯奢自投罗网。

如此看来，要想使故事情节能够继续比较合理地发展下去，也只有一种可能了，即那口猪是个哑巴猪！有了这个前置条件，一切就都比较合理了。家里养着一口怪异的残疾猪，吕伯奢想杀它的心其实早就有了，恰逢孟德遽至，正好做个顺水人情；这口哑巴猪，被抓、被捆，心急如焚却一点儿也叫不出，只能静悄悄地等死，从而恰到好处地成就了曹孟德一段英雄事迹。真是一切都是安排好的。

有了如此天衣无缝的安排，曹操就只能认命，被牢牢地钉在“光荣榜”上示众，即使过了快两千年也难以脱身。因此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，曹操的人生就不再是他自己的人生，而成了罗贯中给他安排的人生；这样的人生于曹操而言，无疑就是一幅诡异的幻象。这一切，当然就要十分地感谢那口哑巴猪；正是有了这口猪的帮忙，“操卓原来一路人”的断语，看起来就更像真理了。

其实，类似的哑巴猪，哪儿都有，什么时候都有，这就难怪许多人许多时候都会有种莫名其妙的无力感了，像曹操那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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